更新时间:2025-10-23 04:02:21
站在一群人当中——可能是一场舞会,可能是在银行或者商场里,或者一场示威游行。不论如何,你发现自己身处其中了,而这似乎首先是不可理解的。这将伴随一种素朴的共同体认识(怀疑?):一个人如何走向一群人,这一群人曾经又何以聚到一起。正同缇雅娜 · 泰勒所饰演的那位革命者,她的身体牵引着落日的余晖,姿态隐秘而又不乏力量。我们在一开场就进入个体的强力中,并很快朝向一个组织汇聚。
一个组织,或者说两个彼此之间对立的团体,在影片中不断试图确立各自的力量,并由此为自己标榜上诸个名号。也许这是让人立刻感到幼稚的,但力量始终在推行着,破坏行动和搜捕行动接踵而至,PTA的场面调度将不断为我们找到——抑或说,调试观看的位置,这使得我们看见了大幅的奔跑或有力的行走(以及奇特的,如来回的滑板),这些单纯直接地运动将快速汇聚向组织中的协同配合,一如那些分工好的站岗放哨或转移注意,交锋中的瞄准线分配,乃至逃亡中的分类整理。总有人在扮演一种角色,而ta们也总是处在自己的忙碌中。
但这似乎太多了,也太密集了,我们很难在这里下一个判断,或者真的确认我们喜爱什么东西。毋宁说,这就是将我们快速放进一个共同体的感受:当我们反应过来时(甚至这个时间都不一定有),我们已经在这里了,我们可能会在这里看见一个极为特殊的人,ta令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;我们也会看见一群人有目的的运动,尽管其中的过程显得神秘,但产生的力量足以被直观到。因此,开场,在一切逐渐展开之时,我们是一种失忆的观众——这种失忆在于无法回看,那高强度运作的速率阻挡了一切回溯,场面以其密度直接地来到我们的目光中。
当然,你后面还是会想起点什么,女权主义,后殖民批判,以及压迫这一切的警察国家。但我们似乎也仅限于想起,仅限于把形象做一个单纯的对应和关联——这只构成了一个图像,而接下来,图像将持续运动,并在图像间交汇着。如果有一种评论想要切入这场看似直接关乎意识形态的战争,那么评论者也必须描述那特定图像的所有运动和关联。但这种描述如何是《一战再战》,而不是其所处点位的自说自话?反而我们可以先初步认同一些对本片的批判,即PTA的写作,乃至品钦的写作都并未对社会结构性的把握做出什么贡献——的确如此,也正是如此,我们才必须回到那诸人物和团体的力量中。
一个关联明确符号的图像,它在此将受到一视同仁的待遇:被拉入这个共同体中,而这个共同体又摆放了更多这样的图像。因此,当我们论及密度,论及这一切是如何让人应接不暇,仿佛自行运转的时候,可以理解成一种方法论:图像的摆放开端恰恰是一片混沌,PTA拿起华纳提供的一个巨大的包装袋,这个袋子里面装着他剧本里面提及的一切局部——接下来,需要摆放和规整这个包装袋里的一切质料:这首先并非是结构性写作的逻辑,而是装拼乐高积木的逻辑,你需要选好地块,搭建那一个个预设好形式的房屋建筑,并把穿着对应服装的小人摆放进去,甚至让他们做好一些动作。将这个逻辑铺设在对影像的观看中,将惊人的让那些碎片浮现出来,一些刻意编织的暗号被用来进行某种紧迫的秘密通讯,而其合法性又快速被打破,或者经由一位组织内人员,发展出和语词纠缠的喜剧;而关于团体的规则,革命者需要的只是黑衣和面罩,以及手枪燃烧弹,而监管者则反复精心装点他们的会议地点(圣诞式的,乃至现代主义的),并统一正装。而信任装置,那难道真的不是一个儿童玩具吗?这些服装和道具的规则,只是关乎是否持有:你必须持有的是我们这边的道具。如同你必须看和你6、7岁的小伙伴一样的动画片,玩一样的游戏。而角色并不像是有什么具体而坚定的理念,反而是被给予了这些道具,在使用他们的过程中被迫走向了那些活动——每个人身上的暴力也源自这里。所有人都对自己所处的游戏无比较真——他们不存在什么优雅,而是过分地看重其中的输赢。
这些规则构成了不同共同体,我们因此看到了关于他们的各种表象,以及他们的追求和努力所朝向的,愚蠢的肤色规章必须奉为至高,荒谬的荣誉也可以捧若至宝——这点上你无法怀疑西恩潘表演出的兴奋和渴望。而另一边,那个似乎传递着某种左翼理念哀歌的代号“法兰西75”,甚至可能都与68五月毫无关联,而是指向PTA自己成长的70年代美国,在那时,承接欧洲批判思潮的反主流导演和“只想做出世界上最好看的类型片”的电影小子们共同霸占一个市场,一个美国——有趣的是,对这个时期的畅想,其实首先并非是拍摄形式理念和内容指涉的讨论,而是人与人的关系:奥尔特曼的作品和《大白鲨》同时出现在影院,《出租车司机》本来则有可能由德·帕尔玛执导而非马丁斯科塞斯,德尼罗将不再饰演Travis,改为原定的杰夫 · 布里吉斯......这些仅带有一个人名和一个片名的讨论,正是影迷群体开始的样子。也许,是的,电影再一次地不关乎惊异的变形,而是复又回归了八卦和小道消息——一言以蔽之,人际关系。
而当一个共同体不断以其速率,在大荧幕上频繁运动时,我们也应当看到,尽管有着这种强力,但在调度中,每个局部反而更加成其自身——这首先就基于积木般的装配搭建逻辑。一切对影片的反对和认同,都将基于一个局部如此清晰地运动,所以将其错认成独断的符号的情况,也一定会发生——这是《一战再战》给出的讨论空间,他的可能性的确并非某种遐想式的,而是让评论家得以在一个先决的立场中歇斯底里,一如每个片中人物带着自己的法则,因愤怒或不安而颤抖。共同体早已到来,只是我们需要一场接一场的斗争去理解它。
所以,不妨再一次看向保罗·托马斯·安德森的成果吧——他制作的这一部类型片,这一部将一整个共同体上升至荧幕,上升至动作场面和情感桥段的电影,我们实际上在这里找到了诸多去中心化的地带。面对这一切皆可见的场景,对于所有可见物的拍摄,PTA保持的却是面对不可见者的审慎,于是,那些不同形态的运动线清晰显现,线与线交织于这对父女,薇拉和鲍勃,一个被各组织的力量强制带到确定的目的,却又因此而始终迂回踱步,和一个只锚定了一个特殊的人的追寻,目的地由此总在变化,总在两点间的直线旁做出绕行。他们的运动反复交错于直线和曲线的特质中,因此来到了所有共同体都无法触及的地方,最终相会——在一部共同体的类型片里,这最终被论证为了抵达情感的动态。目光在这样一处看见爱,于是,我们开始理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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